测试广告1大婚之后, 黎宵非常尽情地体会了一番什么叫新婚燕尔。茶壶小说网 m.chahu123.com他告的几天假,一天也没有糟蹋,就差在郭妙婉身上扎根儿了。
郭妙婉被烦得差点杀人放火, 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男人, 居然能黏人到这种程度。
她无数次的后悔, 如果早知道黎宵是这种性子, 她绝对不可能招惹他。
不过再怎么恼怒, 再怎么恨不得找皇帝把黎宵给调职到外省, 她还是忍下来了。
一个人走了太久的路, 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和别人共同进退, 我们总是习惯于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她在黎宵故意地撩拨和忍让之下, 常常觉得她自己像个疯妇。
她可以完全不控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随意袒露自己的喜好, 尽情释放自己的恶劣。因为无论她说什么,有非常荒谬的要求,黎宵都会非常认真地听从。
郭妙婉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样相处过, 她仿佛回到了母后还没有死去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她是无忧无虑的孩子, 千金玉贵的公主。
是皇帝和皇后两个人捧在手心里面的宝贝, 无忧无虑肆意妄为。
郭妙婉一边沉迷于黎宵这样的纵容,一边又觉得黎宵是有阴谋的。郭妙婉曾经有多么克制拘谨, 将自己套在一个框子里, 亲手剪断自己的枝杈,长成能够自保的模样。
而和黎宵在一起的时候, 他反反复复地哄劝郭妙婉,拿下了她的罩子, 剥开了她伤疤结成的甲壳,让她流露真实。
渐渐地,郭妙婉不仅仅是和黎宵在一起,她连在外的时候,也时常忘了伪装,忘记带上她的铠甲。
偶尔郭妙婉反应过来,她开始怨恨黎宵,试图重新披上她的甲壳好变得战无不胜的时候,她就会攻击黎宵。
每到这时候,黎宵便不言不语,任她胡来,只是看着她笑。
黎宵皮糙肉厚,不论郭妙婉在冲动之下,说出多么伤人的话,做出多么极端的事情,骂他下贱,罚他跪在雪中……诸如此类多不胜数,他都转个屁股的功夫就忘了。
从来不会记仇。
郭妙婉是一个听过许多人承诺的人,但是不论被逼还是自愿,这些承诺在履行的时候,遭遇了切肤之痛,自尊被践踏,就会被消磨、被改变。
郭妙婉总是忍不住去试探,去摧毁,因为她就是想知道,黎宵到底什么时候会忍无可忍地改变。
郭妙婉就算内心已经接受了黎宵,她也还是无法相信,她太了解人的劣根性,得到之后,就不会再珍惜。
她像一个站在茫茫的雪原之下,仰头看着雪山,等待一场注定会来的雪崩到来的人。
她害怕被雪堆掩埋,可她又忍不住大喊大叫,想要去惊动。
想要让一切来得快一些,让自己的心死得透彻,这样她就不会像抱着碳盆的小女孩,被烧得皮肉焦糊,却还冷得在发抖。
这是经年累月烙印在她骨子里的沉疴旧伤,这种伤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痊愈。郭妙婉太过清楚,她会怎样用这一身的伤疤,去反反复复地伤害别人。
和郭妙婉在一起,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黎宵却像是对郭妙婉打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屏障将两个人都包裹在其中,却又独独将郭妙婉对他的伤害排除在外。
他可以随时随地陪着郭妙婉折腾,怎么折腾都可以,不怕伤也不怕疼,他唯独害怕的,是郭妙婉做噩梦。
黎宵害怕看到郭妙婉梦魇,害怕看到郭妙婉的无助。那是黎宵根本触碰不到也参与不了的过去,他只能等着郭妙婉自己从其中走出来,然后给她一个拥抱,让她依靠。
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依靠郭妙婉,毕竟妙婉公主的名头确确实实仅次于皇上。黎宵作为郭妙婉的驸马,到现在也没有被郭妙婉赶出家门,在其他人的心里,他已经是前所未有特例。
非常多的人在研究,黎宵到底特殊在哪里,并非是他不够优秀不够俊美,而是比他更加优秀俊美的人,郭妙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被说成吃软饭的,说成一个擅长奉承和谄媚的小人 ,还有说是因为他床上那点事儿比较厉害,才会把郭妙婉死死地拴住。
反正多难听的都有,黎宵每日当值,无论听了怎样的话都是左耳听右耳冒。有的时候他还会应和两句,和同僚们一到饮酒的时候,会非常诚恳地承认自己就是个吃软饭的。
他曾经那么寒梅傲骨不可攀折,现在逢人就说公主府的软饭特别好吃。
而没几天,坊间的风向又变了。
因为他仗着护城卫统领的名头,在巡街的时候,殴打了朝中一位大臣的公子。
打得非常惨,满口牙都给打掉了。
这件事情闹到皇帝那里,黎宵一口咬定,是那个公子扬言他们家有的是钱,堪比国库,说他自己比皇帝过得还舒服。
这话无论是真是假,没人能够作证,却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听得了这样的话。
而没等对黎宵的处置下来,他夜里巡街,又“不小心”撞破了那位大臣的家将,用两个破草席卷了两具尸体,正准备扔去城外荒山。
很快那位大人下了狱,他们家真的堪比小国库,外面瞧着是寻常人家,进了屋子便是金雕玉制,奢靡到令人咋舌。
这件事之后,黎宵从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儿,升级成了郭妙婉的恶犬。
而这件事哪怕从头到尾没有郭妙婉的参与,坊间的议论也少不了带上郭妙婉,毕竟这处事的手段和郭妙婉实在相像。
但若说皇帝是偏私郭妙婉,才会无论谁招惹了郭妙婉,无论郭妙婉做了什么事情,到最后落马的一定是其他人,频频惹人猜疑。那么这件事情落在黎宵的身上,就没有人会去猜疑那位大人是被冤屈的。
因为黎家世代忠烈,黎远山现在在刑部虽然只是一个侍郎,可刑部的那位尚书大人恨不得看见他就浑身发抖。
黎宵也曾经为太子之师,虽然黎家重新势起不太光彩,靠的是黎宵做了郭妙婉的驸马。
可黎家的忠骨不会被风言风语而掩埋,顶天立地的脊梁也不是谁随便两句话就能压弯的。
于是这件事情,包括这之后非常多的事,只要是黎宵出头,黎远山再稍微表个态,表示支持自己的儿子,黎宵就是拨乱反正。
而因为所有的事情,牵涉到公主府,最后都落在黎宵的头上,郭妙婉的名声居然真的渐渐地好了起来。
黎宵由着郭妙婉随便折腾他,几乎有求必应,但他会逼着郭妙婉在各地发生灾荒的时候大张旗鼓捐钱捐物。
以郭妙婉的名义建造寺庙,开设私塾,反正郭妙婉有的是钱,黎宵现在已经掌握了她的私库钥匙。
黎宵甚至会在流民流落到皇城,逼着郭妙婉去城门口施粥,还是亲自施粥。
当然,逼迫的方法并不是跟郭妙婉吵架,君子能动手,绝不动嘴。
他都是直接动手打架,不过这打架的地点有一些特殊,通常都是在床上,偶尔也在窗边,沐浴池,贵妃榻,甚至踏脚凳等等……
郭妙婉通常是打不过他的,黎宵在那事儿像个牲口,并不粗暴,会非常顾及着郭妙婉的感受,但他像一个膘肥体健的老黄牛,吭哧吭哧犁起地来,没完没了。
从新婚夜那一天带伤上阵就能看得出来,他对这种事情执着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郭妙婉时常哭笑不得,但是因为两个人又很和谐,真正的男欢女爱,跟她从前那些相好在一起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常常无法抗拒。
郭妙婉彻底从刀尖上被黎宵拉下来的时候,是他们成婚几年之后,边关战乱。
郭妙婉向皇帝提供了一批武器,她将这种武器的来源,推到了南沽国大巫祝的头上,将其归为巫术。
这种热武器在刀兵时代堪比开挂,很轻易便打退了敌军,那时皇帝因为身体逐渐不好,很多事情已经交给了太子。
而太子和郭妙婉之间,永远隔着一个迂腐至极,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名正言顺,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公布天下,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先有圣旨和批文才肯做事的黎宵。
“太子殿下,如果要请南沽国的大巫后人来我国,需要有皇室正式的邀请函。”
黎宵沉着脸,一板一眼地说:“大巫祝当年之所以会来公主府,是因为公主曾经对他有恩。在他微时,帮助过他,他才会留下那些巫术操纵的武器,作为给公主的报答。”
“现如今大巫祝的后人已经成为了南沽国的国师,两国虽未交战,可边关战乱难保有他们暗中相助,现如今决不能私下邀约他国国师来我国。”
黎宵有意上前一步,挡在郭妙婉的身前,说到:“殿下,若要请他国国师来开北,还是先与陛下商议一下吧。”
太子那一张无害的脸上,有片刻的扭曲。从前黎宵做他老师的时候,太子没少在他手上吃亏,对他是有点打怵的。他动了动嘴唇,越过黎潇看向了郭妙婉,眼神当中带着求助。
但是郭妙婉现在已经瞎了。
她不得不瞎,这种事情她不能管也管不了,否则晚上黎宵也不会放过她。
更何况那些武器她连跟黎宵都解释不清楚来源,要不是因为大巫祝死了,现在根本死无对证,她是不会将武器拿出来的。
郭妙婉也没有想到过,那种武器杀伤力居然那么强。只是拿出一点击退外敌,便已经引起了天下震动。
连太子都忍不住动心……想要将制作那种武器的方式据为己有。
郭妙婉躲避着太子的视线,她发现她从前对于太子哥哥的认知有偏差,太子或许并非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而皇帝……也未必不知道。
郭妙婉想到皇帝这些年已经越来越少招她回皇宫,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她曾经在刀尖之上如履薄冰的那些年,她用性命名声,用她仅有的一切在皇帝面前换取的地位,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崩塌的快。
一旦她失去了作为一把刀的作用,皇帝并没有将她折断,却也不会再对她另眼相看。
郭妙婉并非多么眷恋亲情,但当她手中只有那些东西的时候,她必然要拼尽全力地抓住。
如果没有黎宵……她或许会从生到死,都困在那所谓的“另眼相看”之中。
太子的眼神有些阴鸷,不过最后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有黎宵横在中间。这么多年下来,任何阴私之事,在他的面前无法成形。
太子最后郁郁离去,郭妙婉亲自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车架消失在雅雪阁之外,回头问黎宵:“你就不怕太子迁怒于你,将来登上帝位给你苦吃吗?”
黎宵嗤笑了一声,他私下的神情、言谈举止,越来越朝着郭妙婉发展,颇有些亦正亦邪的味道。
“我这辈子吃得苦还少吗,只要你不给我苦吃,我吃什么都是甜的。”
“再说现在谁也不敢逼太急,逼急了我们就反了算了,你有武器,我家中边关能拉来军队。我拥你做女皇,你给我一口软饭吃就行。”
黎宵现在随口胡乱开玩笑,甚至都不顾及一下隔墙有耳,他和郭妙婉两个人相互影响,现在已然是一对法外狂徒。
但是黎宵说完之后又马上改口,“不行,软饭不够,我要做男后。后宫三千只有我一个人的那一种。”
郭妙婉一脸无语,要不是这些年府内人都替换过了,现在没有宫中的人,这话这般乱说,又是麻烦。
黎宵顿了顿又说:“还是算了,你做了女皇,肯定要弄一大堆后宫,到时候我要是管不了,还不气死。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就拖家带口地跑嘛。”
“寻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黎宵说:“春夏我带你下田耕种,秋冬我带你进山打猎,反正你现在的身体好得很,你只要跟着我,我总能让你快活。”
黎宵说着来拉郭妙婉的手,郭妙婉将他甩开:“你年纪也是着实不小了,少不要脸吧。”
“我年纪怎么了?我正当壮年!”黎宵跟在郭妙婉的身后,进入了雅雪阁,又开始自己满地舔醋。
“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我老了也比你那些相好要强得多,”
黎宵说:“他们对你哪有半分真心,我当初打发他们的时候,发现好几个都已经偷偷找了下家。你那时候不过是传出身染恶疾,又没有死,你都没看到他们一个个什么嘴脸。”
“当时真应该让你看看的。”黎宵说着,拉住了郭妙婉的手腕,凑到自己的唇边咬了一口。
“听说你昨日去游湖了,碰见了风月楼的新花魁,是吧?”
郭妙婉眉梢微挑,表情忍笑。
黎宵说:“我听说那花魁是小倌出身,才十八岁,细皮嫩肉的,生了一双狐狸眼。”
“你昨天才见了他,今天就说我年纪不小了让我要脸,怎么,被他那双狐狸眼勾去了魂儿吗?”
黎宵说着,伸手搂住了郭妙婉的腰:“公主,我自认这些年伺候你尽心尽力,你可不能喜新厌旧啊。”
黎宵把“尽心尽力”四个字说得非常重,郭妙婉都让他气笑了。
“我要是喜新厌旧,你又能如何?”郭妙婉说:“我瞧着那花魁确实是挺好看的,不如我明天去给他赎个身,接到公主府……唔!”
黎宵抬手把郭妙婉的嘴给捂住了,他眯着眼睛,自上而下看着郭妙婉,凑近她的耳边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你想怎么样都行,但这件事绝对不行,你要是真的那么对我……”
郭妙婉说不出话来,但眼神表示十分不服气,还带了一些挑衅。
那意思很好解读——做了你又能怎么样?
黎宵搂着郭妙婉的腰,拥着她朝里屋进,边走边说:“我们成婚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你以后有了别人,我要怎么办。”
黎宵说:“毕竟你身份尊贵,前科累累。”
黎宵抱着郭妙婉,到了床边,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说道:“我真的想了很久,思来想去,思来想去,无论你找了谁,有没有把人接回公主府,哪怕是在外面,我都无法接受。”
“后来我想清楚了一件事,我茅塞顿开,再也不怕了。”黎宵笑着亲了一下郭妙婉的嘴唇。
郭妙婉看着他,笑着问:“哦?这么厉害,那你想到了什么应对之策?求我?”
黎宵推着郭妙婉的肩膀,推着她坐在床上,然后将帐幔放了下来。
自从两个人成婚之后,无论春夏秋冬,用的都是这种外人无法窥视的帐幔。
黎宵的声音从帐幔之后和他落在地上的衣服一起被他踢出来。
“一个绝佳的方法。”
黎宵说:“我或许没有办法迷住你,但我能让你没有力气去找别人!”
吃饱的猫儿是不会偷腥的,吃撑的猫,吃到挑食的猫,别说偷腥了,它都没有兴致出去狩猎。
郭妙婉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咯咯的笑声伴着渐渐不稳的呼吸,从账幔之后传出来。
她难得夸了黎宵一句:“你这个办法倒是很聪明。”
至少对于她来说是真的有用,黎宵将她全部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任由她怎么折腾他。
哪怕现在许许多多的事情郭妙婉都不会亲自出面,但是黎宵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听郭妙婉的意见。
他们之间几乎不会再产生分歧,黎宵完全按照她说的去做事,真的像听话的恶犬。
除此之外,黎宵给郭妙婉弄了一大堆的麻烦事,那些以她名义建的私塾,寺庙,都要她亲自打理。
哄着她每天都喝营养液,经常会突然间带她去尝试一些新鲜的事,每一样都是她从前从来没有做过的。
郭妙婉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忙得要死,确确实实是没有时间出去偷腥。
而在两个人关起门来,放下帐幔之后的事儿,黎宵确确实实让她吃得很饱。
郭妙婉这种人,她可能不会在意誓言和婚约的束缚,如果她真的喜欢、真的想做,她不会顾及后果。
她天生就有一种毁灭性,无论是毁灭别人还是她自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从来都是她擅长的。
所以如果黎宵用婚姻来要求她忠贞,她会嗤之一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她本身又是一个情感诉求非常低的人,她的自毁性,曾经建立在皇帝施舍给她的那一点凤毛麟角的温暖之上。
一旦她拥有的情感多到她开始厌烦,觉得腻,甚至想逃,她是不会再去招惹另一个人,因为黎宵一个人已经让她招架不住。
所以黎宵的做法,是唯一能牵制住郭妙婉的方法,能束缚住她的——唯爱而已。
胡闹到深夜,郭妙婉已经睡着了,黎宵这才披了一件外衣,起来找水喝。
他的长发半散着,衣襟敞着,眉毛紧紧皱着。
他刚才做了一个非常短暂的梦,虽然很快就醒过来,他甚至不记得梦中梦见了什么,但是梦中的那种心情却让他连清醒了都无法平复。
此刻他胸膛之上狰狞的伤疤,紧拧的眉目,昏暗的灯烛,都让他看上去有一点阴暗可怖。
他喝了水,很快又回到了床上,侧身抱住了郭妙婉,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于是他扯过郭妙婉的被子,钻了进去,抓住了郭妙婉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这才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只不过黎宵没有想到,一闭眼一睁眼,他又陷入了那个梦中。
而梦中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他穿着一身的墨色长袍,头戴着帝王冕旒,垂珠遮挡了他阴鸷的神色,他站在黑夜之中一个庭院的门前,久久注视着院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面的门打开了,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了他之后,非常虚假地笑了一下。
“陛下来了,为什么不进来?”那女子明眸皓齿,眉目娇艳,如此盛装打扮,正如盛放的牡丹,天香国色不外如是。
可是黎宵在院子的外面站着,看到了这个人之后,心却如同在遭遇凌迟。
他慢慢地抬步走进院中,他在看到这个女人第一眼的时候,看到了她虚假的笑意,就知道今夜这是一个陷阱。
他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来赴约,在这一点卑微的希望落空之后,黎宵有一种自毁的欲望。
他清醒着踏入了陷阱,缓步走到女子的身边,死死盯着她的眉目。盯着这一张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心中生出了绵长的悲痛。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亲人、朋友,全都死绝了,他后知后觉了一场爱欲,千辛万苦将她寻回,却发现她已不是她。
他复了仇,坐上这天下至尊之位,可他也踏上了一条暗无天日的孤路。
杀戮和鲜血,无法抚平他的孤寂,他憎恨世间一切的美好,因为老天连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分给他。
黎宵跟着女子迈步进屋,他头上的珠帘随着他的脚步轻晃。
屋子里的光线非常的明亮,但是黎宵走进去,盯着那个女子倒了两杯茶,手指微微发颤的推了其中一杯到他的身边。
用那张本该嚣张跋扈、藐视一切的眉目,故作娇柔谄媚地对他说:“陛下,喝杯茶吧。”
黎宵抬手拿起了茶盏,突然间开口哑声问道:“茶里放了鹤顶红吗?”
对面的女子剧烈哆嗦了一下,那精致描绘的眉目露出了恐惧之色,就彻底不像她了。
黎宵突然生出了暴虐之心,抬手掐住了女子的脖子,狠狠地扼紧,说:“她如果想要杀我,她就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是毒/药,她从来也不会露出这种畏畏缩缩的表情!”
“你骗我,好歹高明一些。”黎宵笑了起来,笑得非常癫狂,眼看着对面的女子气息渐弱,他咬牙切齿地说:“她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你占据他身体这么长时间,他到底去了哪里?”黎宵说着,摇了摇头,额前的垂珠撞得稀里哗啦,抽到了他的眉目之上,抽红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 ,她死了。你是借尸还魂,对不对?”黎宵说:“你凭什么借她的尸?你不配!”
他说:“你白白借她的身体活了这么久,该还给她了!”
他说着,双手都掐住了女子的脖颈,语气痛苦又疯狂道:“你把她还给我,把公主的身体还给我!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女子剧烈地挣扎着,但她的力气实在是敌不过面前已经疯魔的黎宵。
黎宵面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到处都是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他的癫症又犯了,因此他并没有发现窗外有异样的脚步声。
黎宵曾经也是武艺高强,但这么多年的癫症损耗了他的全部心智,常年醉酒掏空了他的身体。
有人破窗而入的时候,他手中的女子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只差一点点,他就能亲手将她扼死,将他的公主的身体抢回来。
与其这样活着煎熬,与其无望地等待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黎宵太了解他的公主,如果公主知道她死后身体会被别人借尸还魂,还会顶着她的身体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那么恶心的表情,说出那么恶心的话。
他的公主一定会在死的第一时间,命人将自己分尸,绝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那才是他的公主,决绝,强大,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遇,绝不会对着任何人低头!
黎宵感觉到自己手掌之下的身体渐渐软下去,心中像是有一把刀在反复地翻搅。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她回来,她那么决绝,她对自己应该毫无留恋。
黎宵几乎将她的族人屠杀殆尽,杀了她爱的父皇和太子哥哥,黎宵其实是知道的,就算他的公主回来了,也只会亲手取他的狗命。
他们无论如何,中间都横亘着血海深仇,注定是一辈子的仇人。
可如果他的公主真的回来,黎宵愿意死在她的手里,以任何残忍的方式。
可他的公主不会再回来了,黎宵想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可他又突然间癫狂的大笑起来。
有人冲进了屋子,将他团团围住了。黎宵虽然踏进了陷阱当中,但他来的时候也是带了人的,只要他将屋子里的茶盏摔碎,他的那些死士就会冲进来救他。
可是黎宵感觉到手下的生命已经失去了气息,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公主,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的东西值得他留恋。
他并没有去摔茶盏,而是抬手粗暴地将自己头顶的帝王冕旒摘了下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长发披散,他已然瘦的形销骨立,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将他的长袍鼓起,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发了狂的魔。
怀中的身体朝着他软倒,黎宵大笑着将她抱了满怀,低头迷恋地看着她已经失去所有生息的眉目。
这是他的公主,这是他今生第一次抱她。
他在她身边做了三年多的侍卫,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只有后知后觉的爱欲,等到黎宵意识到,等到他千辛万苦地将她找回来……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是来不及!
“你为君不仁,残暴嗜杀,我今日替天下来取你狗命!”
手持长剑的女子,气势如虹,直直地朝着黎宵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如今丞相的女人,叫冉秋,武艺十分高强。黎宵什么都知道,他甚至对于丞相的阴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天下他早就毫无留恋,落到谁的手中,是绵延昌盛,还是山河破碎,跟他早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只是在等,等他的公主回来。
当他意识到她回不来了,黎宵甚至连躲避的欲望都没有。
癫症让他常年头疼欲裂,让他分不清真实和虚幻,让他永远深陷在失去一切的噩梦之中,如同重复又重复的十八层地狱。
他只是在长剑刺来的时候,抱着怀中柔软还带着体温的身体,转过了身,任由长剑刺入他的后背。
“呲。”锋利的剑刃刺入身体,声音其实是非常闷非常小的,连黎宵自己都听不真切。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因为相比身体的疼,他的头疼和心痛,才更加剧烈。
手持长剑的女子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曾经战无不胜、残忍嗜杀的暴虐君王,不仅不还手,甚至都没有躲避。
他护住怀中他亲手掐死的尸体,唇边的笑意染上了鲜血,可眼中却依旧是疯魔。
手持长剑的女子一时间愣在了那里,黎宵却低头看向了怀中尸体。
他口中咽不尽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女子的眉心。
可就在这一刻,那尸体突然间睁开了眼睛,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郭妙婉又做噩梦了,她其实很久都没有做噩梦了,很久都没有梦魇,小时候的那些事情似乎都已经离她远去了。当有新的阴影替代了旧的阴影,那些往事就变得微不足道。
而新的阴影就是黎宵睡觉爱抱人,四肢老是缠在她的身上,经常将她压得喘不过气。这样导致的噩梦尝尝是民间说的鬼压床,所以郭妙婉这几年的噩梦都是被大山压在底下,被雪崩压在底下,被房梁压在底下,被黎宵……反正就是诸如此类跑不了的梦。
但是今天晚上的梦翻出了新花样,郭妙婉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深陷梦中,也知道黎宵肯定偷偷抱着她睡了。
所以郭妙婉很清醒地在梦中睁开眼睛,然后看到黎宵披头散发,身穿皇袍,口吐鲜血,满眼痛苦。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而他身后持剑站着的人,正是冉秋。
郭妙婉觉得这场景有一点熟悉,不过还没等她想起来熟悉在哪,面前抱着她的黎宵,突然间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用一种充满了憎恨,厌恶,险恶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还不死,给我去死!你不配占据公主的身体!”
然后他突然间邪笑了一下,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贯穿他体内的长剑就又深入了一段,而他伸手拉着郭妙婉紧紧抱进了怀里——郭妙婉就这么被长剑刺穿了。
冉秋彻底傻了,这时候桌上面的茶盏,被郭妙婉袖口带动掉在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死士冲入房内,冉秋连拔剑都来不及,转身便带着她带来的人,顺着窗口逃了。
而郭妙婉被迫感受了一把长剑穿胸而过,喉间很快一甜。
这个梦未免做得太过真实。
横贯过两个人身体,掺杂了两个人身体的血液,顺着郭妙婉身后穿出来的剑尖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
郭妙婉总算想起了这一幕到底熟悉在哪里。
这是系统在解绑之前给她看的 ,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朝夕相处的那个黏人鬼黎宵。而是囚禁了穿越者,守着她的身体,苦苦等了她几年,最后被穿越者以她的名义欺骗,死在这皇宫别院的那个——已经造反成功登上帝位的黎宵。
因为是在梦中,虽然感官太过真实,可郭妙婉知道自己在做梦,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疼,所以她很快就不疼了。
郭妙婉的身体不疼了,但是她看着黎宵癫狂的模样,看着他消瘦的下颚,看着他用一种阴测测的语气说:“去死吧…你不配在公主的身体内活着。”
郭妙婉的心忍不住疼了起来。
于是郭妙婉抬手,狠狠给了面前的黎宵一巴掌。
两个人还保持着那种穿糖葫芦的姿势,黎宵被郭妙婉这一巴掌给打傻了。表情愣怔了片刻,正要再来掐她的脖子,可他对上郭妙婉的视线,狠狠眨了眨眼睛。
又朝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咬碎了舌尖,这才让自己在癫症之中短暂地清醒过来。
他看清了郭妙婉的眉目,看清了郭妙婉眼中他熟悉的神色,那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都会在他惊醒之后,深深烙印在他骨子里的模样。
“丑死了,”郭妙婉抬手拍了拍黎宵的脸:“你脸上这肉是让老虎给啃了吗?”
“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德行,”郭妙婉说:“你这个皇帝做的,还不如路边的乞丐。”
“你……”黎宵已经站不住了,他带着郭妙婉一起跌坐在地上,两个人身上横穿的剑,比他们的拥抱还要牢固。
鬼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受伤,体力也会流失,郭妙婉也失去了力气,跟着黎宵一起跌在了地上。
黎宵紧紧地抓住了郭妙婉的手腕,但他现在的力气,已经不足以他把郭妙婉抓疼。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郭妙婉,生怕一错眼,她就又不是她了。
他抓着郭妙婉的手腕,像一条濒死的可水的鱼一般,嘴唇开开合合了好多次,最后才挤出了一句:“你回来了……”。
黎宵气血翻涌,猛地呕出了一口血,眼泪也瞬间从脸上滑落,腥热的鲜血,黏腻沾湿了身前一片。
他颤抖着声线,不断地重复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
黎宵眼中满是绝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已经无法再救。他也是狠了心的要杀了占据郭妙婉身体的人,所以抱着她刺向长剑也是要命的位置。
她回来了,可他们两个人谁也活不成了……
黎宵满眼的肝胆俱裂,他抬起手去摸郭妙婉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到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
郭妙婉也抬起了手,碰了碰黎宵的侧脸,实在是没有什么肉,而后勾住了黎宵的脖子,靠进了他的怀里。
“你是不是恨我……”黎宵问她。
是不是因为恨我所以才不肯回来,是不是因为恨我才这个时候才回来。
黎宵虽然并没有把所有的话全说出来,可是郭妙婉看过剧情,她现在理解黎宵的所有想法。
她抱着黎宵的脖子,感受着身体当中力气的流失,她甚至在黎宵的身上,闻到她自己床上的熏香味道。
郭妙婉知道她快要醒了。
于是她抱着黎宵说:“我没有恨过你……从来都没有。”
她抬起头,凑近黎宵的唇边,在黎宵连震惊都没有力气,因为生命的流逝已经开始涣散视线当中,亲吻上他的嘴唇。
一触即分。
郭妙婉捧着黎宵的脸说:“我是来接你了。”
“接我……”黎宵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的头软绵绵地搭在了郭妙婉的肩头,声音只剩下气声:“……去哪?”
接我去哪里呢,到现在他们还能去哪?地狱吗。能和她一起下地狱,好像也不错。
郭妙婉抱着黎宵,感觉到自己力气正在飞速的流失,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用最后的力气说:“接你去另一个世界……属于我们的世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的窗扇,爬进了屋子里。
晨风吹动了帐幔,推着阳光爬上了床上两个人的脸上。
郭妙婉抬手想去揉眼睛,但是一抬手,发现黎宵正和她十指相扣。
她侧过头,就看到黎宵满脸惊惧晦涩,眉头紧皱。
但是随着床幔彻底被风吹开,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黎宵眼中的阴霾,渐渐地在阳光之下消散了。
他和郭妙婉十指相扣的手心湿腻一片,心脏跳得飞快。
两个人这样沉默的对视着,过了好久,黎宵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公主。”
郭妙婉眨了眨眼。
黎宵又叫:“婉儿……”
而后两个人在晨光之中相视一笑。
吃过早饭,黎宵问郭妙婉:“你说我们做的梦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人同时做一个梦?”
郭妙婉不胜其烦,因为黎宵不止问了一次了,她之前都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敷衍。
但这一次她说:“是真的,那是我们的前世。”
“是你从前是把我带回来的吗?”黎宵又问。
郭妙婉笑着摇头:“是你把我从前世带回来的。”
是我们一起回来的。
改造系统后续观察结束,人物彻底回归正位,隐藏奖励《前世之缘》已经发放完毕,现在正在完全解绑。
3、2、1、0……解绑完毕,正在检测下个改造对象。
正在绑定……绑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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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合一(2)(是你把我从前世带回来的吗...)